威志v2【韩锡璋悦读茶坊】《红楼梦》的三种艺术手法-韩锡璋悦读茶坊

    【韩锡璋悦读茶坊】《红楼梦》的三种艺术手法-韩锡璋悦读茶坊
     

    《红楼梦》中有三种艺术手法,既有关文学美学,也涉及文字美学。
    第一种艺术手法是现实主义,即身临其境地描摹现实生活,也可以称之为冷静的写实派。比如,刘姥姥一进贾府:
    刘姥姥来至荣府大门石狮子前,只见簇簇轿马,刘姥姥便不敢过去,且掸了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蹭到角门前。
    此处,甲戌本侧批:“‘蹭’字神理。”而次日天还没亮刘姥姥便起来梳洗了,对门丁和周瑞家的处处“陪笑”,到了凤姐住处则“屏声侧耳默候”,不仅饭后不住地道谢陈芳辉,而且求施舍时“先听见(凤姐)告艰难,只当是没有,心里便突突的,后来听见给他二十两,喜的又浑身发痒起来”。诸如此类的描写,把一个求人施舍的穷婆子仰人鼻息、极尽讨好又战战兢兢的心态和举止生动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又如,贾芸想到荣国府谋个好差事,先求贾琏无果,又想着给凤姐送点礼物,但实在囊中羞涩,不得不来找开香料铺的舅舅卜世仁,想赊些冰片、麝香来巴结王熙凤,没想到这位舅舅冷笑道:“再休提赊欠一事!前日也是我们铺子里一个伙计,替他的亲戚赊了几两银子的货,至今总没还,因此我们大家赔上,立了合同,再不许替亲友赊欠,谁要犯了,就罚他二十两银子的东道。”先不论这话里说的赊欠货物之事是真是假,单从字面来看,“前日”不过是三天而已,就搞出立合同这等事情,怎么看,都不合乎逻辑。就算醉金刚倪二放高利贷,给出还款的期限也不会只是短短的三天。所以,可想而知,这个舅舅其实是拿这个不知真假的事情来搪塞自己的外甥。他不但不赊账,还训斥贾芸,“你那里有正经事?不过赊了去又是胡闹”。之后又虚情假意地留吃饭,一句话尚未说完,只见他娘子说道:“你又糊涂了!说着没有米,这里买了半斤面来下给你吃,这会了还装胖呢。留下外甥挨饿不成?”卜世仁道:“再买半斤来添上就是了。”他娘子便叫女儿:“银姐,往对门王奶奶家去问:有钱借几十个,明儿就送了来的法里埃德。”舅舅和舅母的虚伪、吝啬也立刻形神毕肖。

    狄更斯、雨果写大时代岑溪天气预报,曹雪芹写钟鸣鼎食的大家族的衰败过程,都涉及人的各种感情。所以我赞同曹雪芹生于1715年这个观点,也就是抄家的时候他大约13岁,经历过“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华岁月,也经历过“举家食粥酒常赊”的窘迫和屈辱八连杀 苏三。因为《红楼梦》中所写的兴衰荣辱如果没有亲身体验,仅凭听来的追忆是写不出来的。
    第二种艺术手法是浪漫主义,也就是诗词歌赋的形式。我们看到白宗巍坠楼,小说描写到宝黛之间的爱情,比如宝玉眼中的黛玉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山野男医,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而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见到警幻仙子d354,太虚幻境的景色是“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从化人才网,飞尘不到”;警幻仙子的外貌是“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威志v2以上都是用骈文来呈现的。此外,十二钗不仅美貌,还多有才华,这些才华也是通过诗词来表现的。譬如,薛蘅芜偶填柳絮词,林潇湘魁夺菊花诗,探春用骈文写结社的帖,妙玉用诗文典故恭贺宝玉生辰,还开展了组诗社、咏海棠、咏红梅、中秋联句等活动。宝玉心中最美的林妹妹,更是一生与诗书结成闺中友,与笔墨结成骨肉亲,自己也成了诗的化身。除了潇湘馆布置得像个上等书房一般,还在不同的场合和心绪下,填写过《桃花行》《秋窗风雨夕》《葬花吟》《五美吟》《题帕三绝》。真是“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红楼梦》的诗词成了小说里的另一种美。曹雪芹写这么多诗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才能吗?不是的,因为“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本来就是他批判的对象。是仅仅为了塑造人物性格或暗示人物命运吗?也不尽然。因为虽然柳絮词寄托了宝钗的志向,葬花吟暗示了黛玉的夭亡,甚至海棠诗据说也暗示了湘云日后被丈夫猜疑而孑居。但是还有很多诗词歌赋的作用并不限于此。例如,对警幻仙子的外貌描写,“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枣阳人才网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就是仿照《洛神赋》中的“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狡猾的沃平,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以铺叙警幻仙子美貌无双,也同时暗示宝玉梦中的非真实性。而宝玉的《芙蓉女儿诔》虽说最后一句“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李荷妮,卿何薄命”是暗示宝黛之恋的结局,但这句话却仅占整个《芙蓉女儿诔》三十分之一的篇幅。宝玉的《姽婳将军词》则更和人物的性格、命运无关了。可以说,曹雪芹小说中的诗词是其琐碎日常的另一境,是其“迥别红尘”的另一种表现。

    叔本华说过,人生的悲苦可以通过艺术的方式来宣泄。《红楼梦》中,情被转化成了能够感化人心的意象。比如《葬花吟》,“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林黛玉不能离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环境,但是在自己创造的艺术王国里,可以实现“坐忘”。诗词歌赋,成了红楼梦超越无常人生、产生艺术美感的方式。曹雪芹有现实主义,却又不限于现实主义,他以独特的审美眼光从悲欢离合中提炼出艺术,留给后人体味和感受,使他自己的《红楼梦》成了所有人的《红楼梦》,也即西方所言的“净化”作用。
    第三种艺术手法是超验主义。《红楼梦》是曹雪芹历经沧桑之后,痛定思痛,为经历的种种寻找脉络而写成的作品。小说开篇为什么会有一块无才补天的顽石?不要忘了曹雪芹写书的初衷:“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他在人世间没有读书中举,没有承担起让世俗社会艳羡的“光宗耀祖”的“补天”重任。所以他为自己设计的仙界出身是“先天不足”——“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也就是说,只有他自己是“无材不堪入选”廊坊一中。又如宝黛如此相爱、相配却不能终成眷属,所以在他们的前身中,绛珠仙草曾受神瑛侍者甘露之惠,却并无水来还他,于是想“他既下世为人,我也下世为人,将我一生的眼泪还他,温翠苹也还得够了”。换言之,转世为人的宝玉和黛玉本来就是为还泪的一段缘分,泪尽缘止,本来就无姻缘之分。篇首的神话不是迷信,不是俗套,而是曹雪芹为人生中遇到的最感不合理和不甘心的经历做出的一种解释和安慰。

    对于《红楼梦》的研究,新红学开山鼻祖胡适先生,首倡“作者”和“版本”两条研究路径。胡适先生的得意门生、著名考证派新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则进一步将“红学”界定为“作者学、版本学、脂学、探轶学”四个方向。两位学者虽为大家,成就彪炳,然而将作为小说本体的《红楼梦》原文研究排除在红学研究之外,实在有失偏颇。近几十年来,虽然不断有学者对红楼梦小说原文做出扎实的研究,但绝大多数集中在人物、医药、法律、饮食、服饰、园林等等微观方面对小说进行把握。在此,我们认为,对《红楼梦》小说原文的研究应该而且必须包括在红学研究的范围之中,严肃的红学研究必须包括五大方向——“作者学、版本学、小说本体学、脂学、探轶学”。而本文即尝试兼用文学与考证的方法对《红楼梦》小说做出的整体艺术研究。红学并非只有历史考证一枝独秀,而是必须以历史考证、文学分析和哲学诠释三足鼎立。红学成果不仅要在学报和报纸等纸媒发表,而且也要借助微信公众号等新媒体传播,使更多《红楼梦》爱好者有据可依、以真去伪、以真达义,以此迈向21世纪“电子智能红学”的新通途。
    (作者:成中英,系美国夏威夷大学终身教授、深圳大学饶宗颐文化研究院特聘教授;张惠,系深圳大学饶宗颐文化研究院客座教授、香港珠海学院中文系助理教授、香港红楼梦学会会长孙绍骋。)
    来源:2018年5月4日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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