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晗论殡葬改革“一刀切”应该缓行-成意律思
周梦晗论殡葬改革“一刀切”应该缓行-成意律思
周梦晗
文/谢乒
为了移风易俗，加强土地循环利用，国家开始在一批试点城市和地区推进殡葬改革，在这些试点地区推行火葬，不再进行土葬。但是在指导意见推行过程中，有些地方却采取“一刀切”的殡葬改革政策，采取“强制收缴棺木”、“限期一律火化”的做法，把各家各户的棺木收缴了，葬下刚过头七就强行起棺……
国家推行殡葬改革本来是出于好意，可是部分地区急于求成，无视国情和民情，简单粗暴的“一刀切”做法，明显误解了政策的精神，违背了民意，违背了改革循序渐进的规律。
中央推行殡葬改革的目的在于为倡导移风易俗，减少殡葬用地，保护生态环境。近年来绿色殡葬改革不断在农村推广，鼓励人们选择更为环保的火葬来取代传统的土葬。但是火葬并不是改革土葬的唯一替代方式。1997年，国务院发布实施的《殡葬管理条例》规定：人中稠密、耕地较少、交通方便的地区，应当实行火葬；将应当火化的遗体土葬，或者在公墓和农村的公益性墓地以外的其他地方埋葬遗体、建造坟墓的，由民政部门责令限期改正；拒不改正的，可以强制执行。1999年1月1日实施的《江西省殡葬管理办法》第16条“建有火化殡仪馆的市、县及毗邻的市、县划为火葬区。人口稀少、交通不便，暂不具备火化条件的地区，划为土葬改革区。火葬区和土葬改革区的划定，由各设区市人民政府提出，经省人民政府民政部门审核，报省人民政府批准。”由此可见，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的规章，都没有强制性要求火葬，而是为土葬留有一定的空间。某些地方政府一刀切的火葬措施明显曲解了政策的精神。
实行一刀切的做法，也违背了民意。国人崇尚土葬，《周礼》中说“众生必死，死必归土”，《韩待外传》中说“人死曰鬼，鬼者归也，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礼运》也说：“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土葬起源于原始社会，半坡文明，还有后来的夏，殷等朝代都是采用土葬。这与国人对死亡的观念分不开。古人认为死亡观念从来与生命意识分不开，灵魂来自于天，属阳，主管人的精神知觉；魄来自于地，属阴，主管人的形骸血肉。魂魄相合人则生，相散人则亡。二者离散之后，魂升天，魄入地，最后复归于天地之气。魂入天后转化为神，魄入地后腐化成水归入土壤，魂对后人有庇护之效，先人的魂魄得到后人的无限崇拜。
自古以来，中国人都非常看重丧葬。孔子在《论语?为政》中说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儒家倡导要隆重哀悼亲人，亲人的葬礼和祭礼也要隆重而庄严。国人对于丧葬仪式的重视让人匪夷所思，《史记?孔子世家》中曾描述，“崇丧遂哀，破产重葬”，国人重视丧礼，甚至可以为此倾家荡产。虽然陵墓越做越豪华，占地面积越来越大，费用越来越高，由此造成的铺张浪费、侵占土地、破坏环境不可取。但是日久经年，土葬渐渐由一种对祖先的景仰和怀念，发展成为是一整套乡村秩序，背后付丽着信仰、规训、惩罚、价值、教育、传承……在这种秩序中，民众渴望通过土葬得以被怀念、尊崇，从而在生前对自己的行为加以约束，家风、乡风与民风得以淳化和传承。中国老人，尤其是农村老人，都有一种土葬情结，渴望“入土为安”。土葬风俗的形成由来已久，一刀切式地实行火葬，与广大民众的真实意愿相违背。
简单的强制执行，偏离了改革的路径。改革，从来都不会一蹴而就。既然是有利于国家有利于人民的改革，就应当要保护好人民的利益。但是，此次一刀切式的殡葬改革行为，凸显了某些地方政府急功近利的倾向。新闻报道了某地方政府殡葬改革的业绩，“自殡改工作启动以来，**镇实现了七个百分百（圩提迁坟率100%、迁坟火化率100%、骨灰寄存率100%、新增亡故人员火化率100%、骨灰寄存率100%、杜绝土、棺葬率100%、棺木征收率100%、红白理事会全程参与率100%）……”这些数据除了显示地方政府追求政绩指标外，似乎很难彰显出殡葬改革的本意。不体察民情，只是一味地强制执法，不仅效果不好，还容易引起民意反弹。涉及到民间风俗习惯和传统时候，单纯靠政府的行政命令强制执行可能会造成社会的不安定。
本次一刀切式殡葬改革背后的理由也值得推敲。
一刀切背后的一种理由是死人不与活人争地。有官员称，烧棺、起棺是为了解决死人与活人争地问题。但实际上，很多地方远没有缺地到需要跟死人争地的地步。此次抢棺事件最为严重的江西上铙、吉安等地，基本是以丘陵与山区为主，至今也没有看到，哪里有多少土地因被陵墓占据而无法耕种。在江西农村，土葬占有良田现象，也并不突出。此外，多数村镇没有建设村级公墓，所以就算是经过了火化，农民还是会将骨灰埋在土里，该占用的土地一点没少。所以即便是火葬，也是先火化之后再埋葬，但这种方式并不会节约土地和木材。再者，经过若干年，某些陵墓也会在自然变迁，家族兴衰，世界观转变中不过100年而自然消亡，死人与活人争地的现象并非殡葬改革的不可抗辩理由。
地方旅游业也在助推殡葬改革。比如在福建武夷山市，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新景点的不断开发，景区逐渐扩大，2000年以后，一些周边的村子里的坟墓被认为杂乱无章、封建气息浓厚，影响景区整体景观而被要求整改。
此外，殡葬产业链也是殡葬改革的主要助推力量。国务委员王勇在出席全国殡葬领域突出问题专项整治行动电视电话会议时指出，近年来，我国殡葬改革存在殡葬服务乱收费、超标建墓、囤墓炒墓等群众反映强烈的突出问题。港股上市的中国生命集团发布的2014年年报显示，其核心殡仪服务的毛利水平高达80.6％。此外，“坟地产”行业利润惊人。以上海福寿园青浦园为例，1平方米不到的平板墓地价格达到7万元至8万元，每平方单价是区内新开楼盘价格的数倍之多。记者查阅了距离墓园直线距离只有数公里的青浦新城内的新开楼盘，其价格多在1.5万／平方米到2.2万／平方米的区间。2017年11月6日，江西大成国有资产经营管理有限公司、江西省建材集团、江西省军工控股集团共同出资组建了江西省殡葬投资集团。此次江西殡葬改革如火如荼进行的背后，是否有某集团的推波助澜，老百姓心中不仅留存了一个疑问。
综上所述，殡葬改革一刀切，曲解了法律，违背了民意，违背了改革的基本路径！这样的行为应当缓行！风俗，天下之大事也（《资治通鉴》）。改变千百年来已经形成的风俗，一定要遵循循序渐进的规律。以尊重风俗、体察民情为基础，通过说服、引导的方式，才能谋求从根本上实现殡葬改革。抢棺材、挖坟等野蛮粗暴的行为，只会是表面上地解决问题，而实际上埋下不安定隐患。长此以往，与乡风、民风的治理都会背道而驰。
作者简介
谢乒：华东交通大学人文学院教师，上海市锦天城（南昌）律师事务所律师